我是南方人,在我遥远的家乡盛行着一种特殊的小吃——榨粉。话说这种传说中食品 就如同北京的豆汁一样,只有当地人才能欣赏其美味,其原因就在于那独特的酸溜溜味 ,或者说“馊”味.
每年农历三月初三和九月十五,是附近各壮族乡村的大节。每当此时,家乡的乡民们 除了准备平时不舍得吃的鱼肉外,做生榨粉是必不可少的“保留节目”。 生榨米粉以 软、滑、嫩、鲜、香,当然还有那众不同的微酸而闻名。好吃的榨粉的做法为磨米前要 将米浸泡3天,发酵过的米浆才软滑,才有米馊味,会客当天,支起大锅烧热水,用特 定的工具榨出米粉,另一头熬上一大锅的骨头汤,半肥瘦的猪肉剁碎,加上切成末的大 头菜,一起炒香,装碗,浇上一大勺头菜肉末,撒上葱花,加点油豆腐,再浇上一勺香 浓的骨头汤,这便做好了另我老家的乡民口口相传,欲罢不能的榨粉了。
很多很多年前,当还吸着脱鞋满街跑的小屁孩楼主突然知道文化宫门口前面有几个 叫做夜市摊的东西。 摊档就支在路边,坐在蜂窝煤上的那锅榨粉汤头伴着田螺,酸笋 和紫苏混合在一起的香味,让楼主的口水从胃里留到地上,不再去追飞在路灯下的金龟 子,转而站在夜市摊前,眼呆呆地看着那一锅冒着热气的榨粉汤头伴着那胖老板娘灵活 的大勺浇到那一碗碗准备好的榨粉,此时的楼主的心早已被榨粉征服,幼稚孩童的心理 梦想就是天天都能吃上一碗香喷喷的榨粉,什么垃圾梦想比如当科学家,解放军之类的 统统见鬼去吧。这一用眼睛和鼻子吃榨粉的行动往往一直延续到贪吃的小孩被家里的大 人一边骂着一边提着耳朵拉回家才能结束。
那榨粉谓称和其由来,历来说法不一。我当地乡民纷纷传说这可能是家乡先民从北 方带来。一代代的中原先民曾为躲避徭役重税和乱世战火,总是往偏僻更偏处一路迁徙 。有部分人逐渐在广西壮区这个山高林密,地偏田少的地方安定下来,并在这个炎热多 雨的蛮荒之地学会了种水稻,可每到清明家祭日,这些来自中原的先民,仍无法忘记那 个北方也许已经湮灭的家园,无法忘记葬于中原厚土下的列祖列宗。
拿什么去祭祀祖先和庆祝节日呢?面条曾经是先民们在北方的主食,可这岭南潮湿 砺瘴地,只长谷子不长麦,于是聪明的先民就发明了榨粉:泡上一箩大米,在石磨里把 对故园家山的思念一圈一圈地转着,汗落如浆的同时也泪落如浆。把磨好的米浆加温杵 捣成粘糍状,代替面条榨成米粉,拿去祭祀先人和五脏六腑,于是悲伤的榨粉就这样从 祭品到点心一代一代演变流传下来。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现在的榨粉经营者所膜拜的祖宗大概早换成武财神赵公元帅 ,那个埋在黄天故土下的忠厚先人,传说而已,谁知真假?正如同楼主从小生活在壮区 ,说着白话,壮话外加越南话,裤子大当WSN之前高中班里面只见过两个汉族同学,外 加父母辈往上数7代都是正宗的壮人,如此根正苗红的学术背景,怕是当年的越人之后 无疑了吧。即便如此,楼主偏生长的颇像汉人,老家里的乡民纷纷自称自己的祖先来自 当年宋朝大将狄青南下平叛所带的山东白马县之兵。据楼主考证,狄青的确来过广西平 叛,但那山东白马县就无从考起了。
正如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面所说:你无法从一个酒鬼的呕吐物里面分辨他吃过 什么一样。楼主这些部分壮人的来由恐怕目前来看也是一笔糊涂账。类似的,榨粉的确 极具地方色彩,但说到底也是平常的乡间小食,基本上走不出家乡的县城,也承载不起 替家乡扬名的重任。本地人吃它,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如油条白粥之于中国人,带着 感情上的习惯与信任,平常之极但天天得吃。
但是在他乡谋生的人看来,榨粉却承载着特殊的意味。外出打工者偶尔归去,总是 忘不了走进街头巷尾,寻觅一碟过去的回忆与肠胃的安慰,这如褪色照片般柔软的情怀 ,总是横在心间,抹不去抓不着。可正是这种不讲理由的情结,维系着一方水土一方人 的纽带,榨粉的意义,恐怕在此象征意义而非其风味。
夜已深了,连熬夜复习牙医课程的妻也进入了梦乡,但是在美国长大的她又怎么能 理解榨粉之于汉堡薯条的区别呢?而楼主我只能在思乡之余偶尔跑到中国城的越南餐馆 吃一碗Pho,那微微发酸的味道多少能给自己些许安慰。至于那身材凹凸有致的半老徐 娘老板娘时而不时抛来的媚眼,恐怕多少有点当年米粉摊上老板娘的韵味了。
明天晚上的IAH,此时我的航班也许已经起飞。但是那浓浓的乡愁就不知道是否是那 一碗悲伤的榨粉能够缓解的了......
(晚上红酒喝多了,不知不觉打了这么多字,真是越老越话痨啊,惭愧惭愧)
注:本文部分文字模仿于网络名人“连阳标统”的大作,陈生文字了得,在下佩服,这里谢过了。